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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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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七

青金衛大捷的消息傳來,孚山城中沸騰一片,人們爭相設宴慶賀,觴酒助興,紫英萬年酒鋪前排起了長隊。

韓福看著那二十壇存酒,心中甚是焦急。竇凡投獄,杜乾沒了幫手,這釀酒的速度明顯下降,東家雖在,卻因胳膊有傷無法襄助。

難道這樣好的商機就要白白錯過了麽?

忽然就見宋巡司帶了兩個老兵擠過隊列,進到鋪中,說是王老板要的人手給帶來了。

原來朱敏在懷疑竇凡之時起,就請宋海幫忙雇人,她實在是不敢再用牙人推薦。

“來得好,宋巡司你可真是及時雨!”韓福笑道,讓宋海入客室喝茶。

“不了。”宋海擺手道,“這兩人,一個入釀坊,一個在鋪裏支應,都是熟手,很勤謹的。”

接這話的是劉婆,她一面封裝酒瓶,一面道:“謝巡司周全。老身自以為什麽都能做,這沽酒還真不行。”她一把年紀,站久了腰腿都酸得厲害。

聞言,一個老兵立刻上前替下她。

宋海道:“是王老板仔細,她在嗎?方便的話把文契簽了。”

韓福應聲:“東家都簽好了,讓您來時拿走就是。”說著從櫃臺裏拿出兩份契帖,還有一個絹包,都交給宋海。

那絹包沈甸甸的,至少二兩銀子,宋海剛要推辭,韓福笑道:“東家說了,您不收就是嫌少。以後她可不敢麻煩您。”

“替我謝過王老板!改日宋某還要叨擾。”

此時朱敏正在弘文館。

沈瑜事發後,這書鋪就被停業封查,待案子審結,它會充公。然將軍府上下都是武人,不善經營,宣銳想了半天,決定交給朱敏打理。

朱敏把書鋪所有賬目、庫存都盤點完畢,發現沈瑜的選書很好,鋪中盈利頗高。她想了想,提出了另外的建議。

“讓沈家繼續負責書鋪?”宣銳挑眉,目帶疑慮,“我只查封弘文館,沒有連帶沈家,已是寬宥。沈繼業昨日還來府上求告,只要不株連,他願拿出全部身家。”

“那你就再寬宥一次。弘文館只有在沈家手裏才能盈利,壯大,你看這書源,都是沈家多年積攢的人脈,一旦換掌櫃,就要重新維護,費時費力不說,還不定有效果。”

是的,信任的建立太難。

宣銳自是明白,他捏著茶杯,有些不甘心地道:“這可太便宜沈家了!”

朱敏笑著輕輕搖頭:“不,是咱們撿了便宜。你想啊,什麽也不做,月月就有進賬,這個數!”她伸出三根手指,“坐享其成啊。——這不比自個勞心勞力來得好!”

宣銳給了她個“不愧是老板”的眼神!

“行吧,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。”

“不過呢,咱們也不貪心,跟沈家三七分,沈繼業一定會感激涕零的。”

正說著,楊園匆匆進來,說趙指揮派人送了羊酒犒軍。

“收下就是。”

“將軍!”楊園看了朱敏一眼,卻沒說什麽!

朱敏瞧見,以為事關軍機,她個外人自當回避,不成想,宣銳攔下她,示意楊園繼續。

“那個,使者是趙小姐,她一定要見您。屬下不敢硬來。”

宣銳一怔,剛要說什麽,朱敏已對他道:“去吧!督司的使者,你該見的,身為將軍,不能失了禮數。”

尚國講究禮制,“目無尊長”是很重的罪名,一旦被彈劾,輕則罰俸,重則貶官,雖然青金衛剛剛大勝,皇帝不會重罰,可朱敏不想宣銳因這些小事而被人議論。

她站起身,又補了一句:“你對人使者客氣點,別讓大家的軍功泡了湯。”

這話算是敲打,更是關心,楊園聽出來了,宣銳更是聽懂了,他只得應道:“我去去就來,你等我,我陪你去拿藥。”

朱敏右臂上的刀口崩裂,王大夫重新調了內服外敷之藥,今兒是覆看的日子,宣銳早就說過要同她一起,此時又重覆一遍,好似在覆述諾言。

朱敏點頭:“好。”

可惜,宣銳還是失信了。

朱敏在弘文館從未時等到酉時,想著王大夫最晚戌時閉館,便自己去拿了藥,回到酒鋪。

鋪中添了新人,該擺歡迎宴的,可朱敏戌時才歸,去酒樓顯然有些晚,好在劉婆買得菜多,當即全部燒上,又買了些燒鵝燒肉,硬是擺了一桌。

等席散人歇,已是夜半。

朱敏沖完涼,回到房間,坐在榻上給自己上藥。

刀口尚未結痂,紅灼灼的,藥粉撲上,有一種涼涼的刺疼。王大夫說了,這口子太深,定會留疤。

朱敏有些在意,她從小受的宮規,最重要的一條便是白璧無瑕。

算了,反正不是第一個瑕疵。朱敏想著,揭開衣領,按了按肩膀上的坑疤。那是鷹哥從海裏抓起她時留下的,倒是勻稱,左右各有兩個。

“看樣子,左臂還得來一條。”

朱敏無奈地笑笑,忽然就聽房門響,她以為是劉婆,隨口道:“婆婆,快安置吧,我這也要睡了。”

不料對方道:“對不起,我來晚了。”

聞聲識人,朱敏不看也知道,可她還是震驚地回頭,就見宣銳立在當地,雙手攥拳,一雙晶眸望向她,熠熠有光。

“你,你怎麽進來的?”酒鋪前後門早落鎖了呀。

“翻墻。”

“哦,也對。”朱敏忽然發覺自己的問題好好笑,她立刻岔開話頭,“你吃飯了嗎?”

“還沒。”

“正好,今晚鋪裏設宴,有不少餘菜,你等著,我去拿。”

說完,朱敏下榻。站起的瞬間,她才恍覺自己只穿了一件中衣,還是絹的,又薄又透,且領口打開,袖子卷起,完全不成體統。

朱敏下意識地抱起胳膊,臉色漲紅,剛要說什麽,宣銳已箭步上前,捂住了她的嘴。

“別喊,我,我不是有意的。”

他的手滾燙,朱敏背上,唇間不停顫抖。她想示意他松開,奈何宣銳不敢看她,兩人無法眼神交流。也不能再咬他,朱敏慌急中,突然伸出舌頭,舔了舔他的掌心。

宣銳立刻撤手,如被火星子濺到。

他松開的是兩只手,朱敏不妨,腳下一個不穩,人就向後倒去。看看將要磕上榻板,宣銳怕她傷到,立刻伸手拉人。

他用了全力,卻是力氣過大,把自己閃倒,“嘭”的聲起,兩人同時摔在榻上。

宣銳只覺一抔香軟入懷,他頓時楞住,紅著耳朵不敢動。朱敏更是紫漲了臉皮,僵成一團。

好半天,兩人就這樣又近又焦地對峙著。

忽然,咕嚕聲起,朱敏這才反應過來,她小聲道:“我去給你拿飯,你讓開。”

如冰塑遇熱水,宣銳的手腳變得柔軟,各司其職,他攬著朱敏,慢慢坐起。

朱敏隨手拿條薄毯裹在身上,就去了廚房,很快提了一盒肴饌回來,擺在榻桌上。

“等等。”

宣銳沒接朱敏遞來的筷子,而是牽起她的手,讓她坐好。

“我手重,你忍著點。”宣銳拿起藥瓶,朱敏這才發現刀口又滲出了血,沾紅了袖子。

“我自己來。”朱敏急道。

“聽話。”

說也奇怪,每次宣銳一這樣講,朱敏都會乖乖順順地聽從,如順毛的小犬。可一包紮完,她又會暗罵自己耳朵軟,並且提醒自己不是宣銳的兵。

“陪我吃一點。”宣銳不知她心裏的翻騰,夾了個肉丸子放進她碗裏。

朱敏也真是有些餓,她晚飯只吃了幾片藕,於是拿起銀匙,細嚼慢咽。

“趙秀婷打發走了,以後不會再來。”宣銳忽然道,他望著朱敏,捏筷子的手很緊,燈燭下能看見關節發白。

聞言朱敏一楞,趙秀婷,這個名字好像聽過,她急急想著,不覺蹙眉。

宣銳以為她不悅,立刻又道:“我跟她講明白了,我有心上人,讓她不要浪費時間,也祝她早得良人。”

說著,他握住她的手,“你信我,好嗎?”

朱敏腦中一亂,憶想被打斷,她望著他,在他澄亮的眼眸中看見那個小小的自己,她輕輕點頭。

“好好吃飯。”

飯畢,宣銳沒有走,而是解釋他遲來的原因。

“小胡子的屍體找到了,在石山西北的亂草叢中,是被勒死的。我帶人去察看,無有收獲。”

這個小胡子就是拿走王大夫手帕,致使十多名軍士感染痢疾的更夫。

本來,朱敏跟宣銳都以為他是沈瑜的人,可是在沈瑜的諜探名錄上,並沒有小胡子。

那名錄上共有二十二,關甄帶人按圖索驥,已經從澄州、安州、濟州等地拿回二十一人,只剩了一個名叫“綠豆”的遍尋不著,因為沒有住址。宣銳讓關甄暗中繼續打探。

聽了宣銳的話,朱敏的心猛跳,小胡子不是外敵派來的,那就是內鬼指使的。

可誰會跟宣銳過不去呢?為了對付他,竟然使出傳染病疫的卑劣手段!

朱敏想著,脫口問眼前人:“你可是得罪人了?”

生在皇宮,朱敏對背刀冷箭不陌生,對黨派之爭也有所耳聞。

來孚山城的時間不長,她對宣銳的政見並不了解,可從青金衛軍糧被克扣一事就能看出,他的處境甚是艱難,連佟知府,趙指揮這樣的頂頭上司都不待見他,可見其為人,定是不圓滑,不入貴人法眼。

宣銳沒有否認,也沒有承認,他道:“我只做我應該做的,得不得罪人,我說了不算。他們的心思,我也不想猜。”

朱敏立刻追問:“他們是誰?”

宣銳笑笑,後悔自己嘴快,遂輕描淡寫:“被我得罪的人啊,誰知道有多少!隨便吧,水來土掩,兵來將擋。”

說完,岔開話題,朱敏見他不願多說,也沒有再問,這種事別說沒證據,就算有,也不定能拿罪魁正法,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。

是夜,宣銳離開後,朱敏久久難眠,她想了很多,最後發現自己能做的只有一件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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